音乐话剧《受到召唤·敦煌》：千年敦煌的时代召唤

瑞雪将临，万物冬藏，而青年受到召唤，敦煌岁末登场。

昨晚，中国国家话剧院原创音乐话剧《受到召唤·敦煌》最后一场在上海梅赛德斯奔驰文化中心完美落幕，这也标志着该剧2024年的演出圆满收官。“为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责无旁贷”的呼声在舞台上下久久回荡。

2024年适逢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5周年，正值习近平总书记《在敦煌研究院座谈时的讲话》发表5周年，音乐话剧《受到召唤•敦煌》在北京国家速滑馆“冰丝带”、上海梅赛德斯奔驰文化中心两地先后热演。

该剧由中国国家话剧院院长田沁鑫担任编剧、导演，集结审美和生命体验的“召唤结构”，回应百年使命召唤与大众期待视野，与每场观众生成对大美敦煌、中华文明的共情共鸣，尤其在年轻观众中激发起民族自豪感和文化使命感。

百年时空穿梭，两代隔空对话

2024年是著名画家、被誉为“敦煌守护神”的敦煌研究开拓者常书鸿诞辰120周年、逝世30周年，也是他创办的敦煌研究院（原名国立敦煌艺术研究所）成立80周年。

《受到召唤•敦煌》以1935年在巴黎受到敦煌召唤的常书鸿、2035年敦煌数字研究中心的青年张燃为双重视角，讲述两段平行交织的青春故事。

青年常书鸿才华横溢，在法国留学期间创作油画《G夫人像》、为女儿创作《沙娜像》等，《画家家庭》以细腻笔触和温暖色调描绘了静谧和美的三口之家，彼时他们都未料到父女将为敦煌奉献毕生。

1935年，在塞纳河边的旧书摊上，常书鸿第一次看到《敦煌石窟图录》，受到敦煌的召唤。翌日，他在巴黎吉美博物馆对妻子陈芝秀痛说敦煌劫余的学术伤心史。而2035年的林姿秀则认可男朋友张燃所说，今日敦煌研究大不同，足不出户可“解锁”何以敦煌。

千年辉煌莫高窟，百年血泪藏经洞。常书鸿与男声、女声合唱战乱之中的敦煌苦祭，独唱《我要，一夫当关》，誓言要做敦煌守护人。

1936年的火车呼啸着汽笛疾驰而来，我们在黑白大屏前感受到32岁的常书鸿迎面而上，坚定回到战乱中的故土。而直到1943年，常书鸿一行6人跨越纷飞战火与千山万水，身赴大漠戈壁，从兰州骑了三天三夜的骆驼才来到心心念念的敦煌。

2035年的飞机从敦煌机场跃起，去往巴黎研究敦煌学的林姿秀似乎带走了张燃的心。他试图通过读书《愿为敦煌燃此生》走近常书鸿、了解敦煌学。跨越百年时空的两对爱侣，平行走在同样的巴黎街头。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张燃领唱、众人合唱古曲。河西走廊西端的敦煌是丝绸之路的重镇，连接着自此分途的南北两线：向北是“春风不度玉门关”的玉门关，向南是“西出阳关无故人”的阳关。

常书鸿挥别了爱人的长丝巾，在254窟端详与临摹壁画《萨埵那太子舍身饲虎》。经由以身饲虎，进入觉悟之门，终生守护劫后余生的艺术宝库。

受此感召，“字热血、号沸腾”的张燃掷地有声发誓：“我将为守护敦煌坚定不移、燃尽此生！”

舞台大屏上火车、飞机、枣红马这几组奔腾的现代意象，不同于古代的商贾骆驼、僧侣西游或者老虎徐行，以两代青年的求索之旅，共同形塑作品的召唤结构，书写民族的心灵史。

千年文明营建，一心一世守护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敦煌文化延续近两千年，是世界现存规模最大、延续时间最长、内容最丰富、保存最完整的艺术宝库，是世界文明长河中的一颗璀璨明珠。”

敦煌石窟建造于公元4—14世纪，现存前秦至元代735个洞窟、4.5万平方米壁画和2415尊彩塑，彰显中华文明的突出特性。

在汉代雄风、魏晋秀骨与盛唐气象中，一千多年里的开窟者、供养人与工匠等纷纷上场，合唱《叩问》：一抹颜料绘上一面石砖，一尊佛像见证一心虔诚，一册经卷沉睡一个洞窟，一次记录守护一世精神。

敦煌咽喉锁钥，坐镇辽阔河西。在夏、商、周三代被称为“瓜州”，特产美瓜好瓜贡物，见于《禹贡·山水泽地篇》《汉书·地理志》。《史记·大宛列传》曰：“始，月氏居敦煌、祁连间。”

张骞出使西域，打通丝绸之路，打开汉朝通向世界的大门，司马迁称为“凿空”之行。公元前111年，汉武帝下令“列四郡、据两关”（武威郡、酒泉郡、张掖郡、敦煌郡和阳关、玉门关，《汉书·西域传》），自此“使者相望于道，商旅不绝于途”，成为丝绸之路明珠、东西交汇孔道。

《汉书•地理志》应劭注释“敦煌”：敦，大也；煌，盛也。

公元366年，沙门乐僔云游，邂逅佛影祥光，架空凿险，造窟一龛。后有法良禅师，接续建洞修禅。南朝人刘昭称敦煌“华戎所交，一都会也”。《旧唐书·地理志》载有“元宵灯会，长安第一，敦煌第二，扬州第三”。“西域灯轮千影合，东华金阙万重开”，唐代张说诗歌里的大唐长安繁华，绽放于敦煌220窟壁画。

舞台上，汉武帝、武则天等独唱之后，各朝供养人、商旅合唱，再是众歌伶艺伎、画匠石工合唱：“千年之后，我不是我，是蜿蜒的线，是乐舞飞天。”

每一粒黄沙砺石都裹挟着千年的风尘。面对严重的风蚀和沙蚀、不可逆转的自然规律，研究工作人员等守护者想方设法抢救。觉悟后的常书鸿/张燃清唱：“众人受到召唤，众人来到敦煌……”

这种召唤呼应了出版近十年的四色图文长销书《敦煌：众人受到召唤》，更令206窟金刚塑像走出展柜，不复怒目，而以谐趣方言与张燃温暖相伴：“你说的很混乱，但我支持你。”“你觉悟了吗？”金刚伴随张燃穿梭在1935年的巴黎街头与2035年的敦煌展厅。

万里丝路，千年雄魂。每一块秦砖汉瓦都诉说着不朽的传奇，每一窟彩塑壁画都焕发着迷人的光彩。

通过《受到召唤•敦煌》，我们看见敦煌的斑斓图景，看见波澜壮阔的中华文明，看见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峥嵘气象，看见民族的共生、文化的交融。

煌煌大美歌吹，传统审美焕新

“如果不从源远流长的历史连续性来认识中国，就不可能理解古代中国，也不可能理解现代中国，更不可能理解未来中国。”在2023年6月召开的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说。

跨越千年，绵延万里。西行与东归，初心受召唤，归处是敦煌。大美敦煌，美在处处，引人讴歌“顽强的审美”。

美在敦煌人。走近千年敦煌，穿越百年时空，致敬敦煌守护者。《受到召唤•敦煌》在百转千回的历史中讲述了几代中国人对敦煌文化的保护与弘扬，充盈着浓厚的文化自信和深厚的家国情怀。

美在品格，这是绵延千年的底蕴。《受到召唤•敦煌》实现了跨越千年的致敬，为敦煌留史更续史，如原创沪剧《敦煌女儿》、音乐剧《飞天》和舞剧《敦煌》等吸引现代人，形成奋斗青春与家国情怀的同频共振。

主演张艺兴在剧中一人分饰两角，扮演常书鸿和张燃，与毕业于艺术院校音乐剧专业或来自专业舞蹈剧团的青年演员们都有大量歌舞表演。大屏上清晰可见他们的青春热情、热汗与热泪。

美在艺境。剧中，佛陀庄严、菩萨美丽、飞天灵动、丹青妙意、纹饰富丽、色彩雍容、衣冠华彩、营造神功、器物巧美，细腻具象绘就中华美学的多彩图谱。

藏经洞、佛龛、莲花台、藻井和彩衣羽裳均有特色形制。方格纹、菱形纹等几何纹样，缠枝忍冬纹、石榴纹、卷草纹等植物纹样，如千年织锦，蕴含深邃历史与东方韵味。

飞天是“乐神”与“歌神”的复合体，无翼而飞，凌空漫舞，衣裙飘曳。“天衣飞扬，满壁风动”，轻盈优美的舞姿和遨游天际的精神境界，尽显中国人空灵的艺术境界、写意的审美情趣，令人在创意源自“飞天”传说的“冰丝带”场馆，联想到国产电视剧片头统一标识“飞天标”、中国电视剧政府最高奖项“飞天奖”。飞天是美的文化意象和中华民族腾飞的精神符号。

此剧以舞台为纽带，以音乐诉深情，创新采用现代音乐和舞曲，强调现时观照。作曲家金培达创作约二十首曲目，多变的曲风包括古典、流行、热舞、吟唱、法式风情、失恋情歌与壮阔讴歌。创作奋力把过去献给未来，而不是止步于复原展现西域乐器、腰鼓、胡旋舞或《霓裳羽衣曲》等。大屏投影的数十个立柜佛龛，舞台装置中的一组玻璃展柜，颇显创意匠心。

美在古老艺术与技术的融合。20世纪80年代末，“敦煌的女儿”、时任敦煌研究院院长的樊锦诗便提出了“数字敦煌”的构想。2006年敦煌研究院便成立了数字中心。数字化团队已成功采集了290多个洞窟的高清壁画和190多个洞窟的图像，并运用虚拟现实、增强现实和交互现实等创新科技，令千年文物“走出”石窟。

《受到召唤•敦煌》深受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滋养，以话剧结合音乐、舞蹈、壁画、建筑等诸多敦煌艺术元素和影视、Live现场等多种艺术表达，多媒体设计团队也将二维动画、3D、AI等影视手段和数字技术应用到舞台。

60米长的高色阶升降大屏、15米高纱幕投影佛造像、700余盏舞台灯光、7路威亚，带来跨时空、沉浸式的“数字演艺”新体验，在其中“云游”敦煌，看见文物与艺术活态之美。

《受到召唤•敦煌》在谷雨建组、中秋排练、霜降发布、大雪热演，在叙事结构、舞美设计、视听呈现、科技应用、观演方式等方面探索创新，努力让敦煌艺术年轻起来。

作品产生内在“召唤结构”，使观者产生审美共鸣与延展思考。当然，张骞及古代僧人等的发声独唱可从洋气转为拙朴厚重古雅，大老虎从左往右踱步后在大屏正中的长时间直视或可精简数秒。

从老一辈到新生代，召唤从未停止，敦煌文明的大美与个人情感的小爱共燃，定将走向更远的未来，凝聚民族复兴之梦的强大精神动力。

｜作者系中国文联文艺评论中心研究处处长 何美

｜本文为2024年度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重大项目“‘两个结合’与中国当代艺术理论创新研究”（项目编号：24ZD02）的阶段性研究成果